棂云有梦_SuKy

只要你给予我肯定,我写的文字就有意义。谢谢每一个喜欢的人。

【野神】雪月风花

*时间线模糊



以“接个电话”为由从包厢逃窜至餐馆门口,神谷浩史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东京在今天早上才刚刚迎接了一场小雨,花圃里半湿的泥土隐隐散发着奇异的味道,严格来说并不能算得上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气味,一下子便把身体里朦朦胧胧的那几分醉意冲得烟消云散了。

 

居然已经是深秋了啊……

 

那场小雨仿佛带走了夏末残留至初秋的那点缱绻的温度,神谷冷得卷紧了身上的外套,这才对季节变更的事实后知后觉。他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并不是自己的反应比别人慢了一拍,而是这个餐馆所在的位置太偏僻了,开在离市中心隔壁的一条小巷里,能温暖才怪。

 

然后,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越过斜前方平房的房顶,投向了不远处的银座那些林立的高楼。他知道那条街是繁华的,那些在建筑群之间跳跃的溢彩荧光,那些红男绿女衣香鬓影,似乎只要一闭眼,清晰浮现于眼前的景象在恍然之中还能生出让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不过,那也是年轻时的事情了。

 

他缓缓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他肺里的寒气全都排出来一样。只有当脑海里涌出这些堵都堵不住的回忆时,他才勉强承认自己的阅历确实是比现在的小年轻要多上那么好几倍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直面身体的各个机能已经在走下坡路的事实,大概是年纪越长便越顽固,他总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快乐极了。

 

可不是嘛,孑然一身当然轻松了。

 

这么想着,神谷浩史又深吸了一口气,左手伸进口袋去摸他的手机。待机画面还是那个画面,那束白红黄绿混合的毫无美感的祝花。神谷自认是一个比较外貌协会的人,但不知从哪天起,这张保存在相册里的照片便鬼使神差地成为了他的手机桌面,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看这篮子祝花好像比以前要可爱多了,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没有换过他的待机图片。

 

其实不变的不只有手机桌面,连他的手机,他一向钟情着的iphone系列出了新产品他也再也没有买新的替换过。有一种说法是人类总会下意识地把时间停留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刻,而对于神谷浩史来说,他的时间好像真的就那么静止在了好几年前。

 

衣物也好,日用品也好,已经不会再有为了好看的款式而去更新它们的想法,有时候甚至连用坏了都懒得再花时间和精力去仔细地挑选它们。以前觉得好看的颜色用现在的眼光再去看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浅蓝色会不会太亮了,我果然还是穿黑色白色的会比较好吧?

 

可明明说着没有时间去买衣服,实际上他的日常就是在工作结束之后和他的猫一起蜷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累了就看看新买的漫画或碟片,日复一日,总是如此。

 

不可否认的是,除了他心底那些徒劳无用的挣扎以外,他的各个方面,无论是身体、大脑还是意识,都在逐渐地衰老——哦,也除了他赖以生存的声音。他其实是不太能喝酒的体质,所以为了保护他的声音,他盯着短信中心看了好久,思索着是不是该给里面的人发条信息之后直接跑路,但还没有决定好,有什么人却已经从后面扑到了他的身上。

 

连铃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看来他真的是老了。

 

看到他露出了被惊吓的表情,铃村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浩史,是喝太多了头痛了?”

 

“不,没有的事。”

 

他下意识地否认,却又恍然之中觉得他好像掉进了什么圈套里。果然,铃村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笑了笑,更亲昵地把手臂整个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就是肚子疼,身体不舒服?”

 

“也不是……”

 

“嗯……难道是给你打电话的人有急事让你赶快过去吗?可是我刚才看见你盯着手机在发呆耶。”

 

“健一……”神谷露出了失败者才有的表情,他刚才想好的那几个跑路借口全都被一下子堵死了。论深思远虑铃村永远都不会在他之下,他早就该知道的,“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再呆一会马上就回去。”

 

铃村“嗯”了一声,听他的语气大概是不相信神谷的这番说辞的。但是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紧挨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唠起了家常:“最近天气变冷了,回到家里都想要开暖气了,我太太差点连被炉都搬出来了呢。”

 

“是啊,我已经不是‘想要’开暖气了,我真的已经开始用了。”神谷配合地搓了搓手,又缩了缩肩膀表示自己真的很冷,“其实要不要把被炉拿出来我也有考虑过,但因为家里开了暖气就觉得没什么必要。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用它也太夸张了,如果现在就开了,那以后录音室里没有被炉的话我可录不下去啦。”

 

脑补了一个糟老头子缩在被炉里动弹不得的景象,神谷没忍住笑了。他半开玩笑的语气引得铃村也跟着他一起笑了,甚至还有些激动地用手拍他的肩膀:“我说浩史,你也太夸张了,你的身体还不至于差到那个程度吧。”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又歪着脑袋补充到,“不过不知道是今年秋天太冷了还是我的耐寒能力下降了,我总觉得今年的十一月比往年要冷得多欸。”

 

这回铃村不笑了,而是直起身子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表情说不出是否认还是赞同:“我理解,你确实是比一般人要怕冷的。”

 

究竟是天气冷了还是自己老了,他们其实都知道答案的,神谷在抬起头重新看向那些高楼的时候这么想。铃村也已经不年轻了,至少神谷在刚才不经意的回头里瞥到了他眼角的皱纹,每次看身边同辈的人一点一滴地变化,神谷总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好在他们这辈能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声优对这份工作都有着无比的热情和爱,至少工作带来的快乐会减缓他们衰老的程度。

 

这辈子能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也算是上天给予的恩宠了。

 

他的心情很好地诠释了“知足常乐”这一词语,干脆也学着铃村的样子重心一歪手一搭,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和铃村勾肩搭背了起来。他的朋友并不多,能亲密得发生肢体接触的好朋友更是没有几个,这种借由铃村的肩膀带给他的暂时的宽慰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思绪不禁开始追溯起那些陈年往事来。

 

铃村也是个识趣的人,知道他此时有些脆弱,于是便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一格格地数地砖的纹路,目光掠过与饭馆领域接驳的长巷的水泥地,那个光秃秃的分不清在它凋谢之前里面究竟种着什么花的花圃,最后停留在那片五光十色的天空上。

 

神谷本想像他做过的很多节目那样用“xx,我们认识也有x年了,没想到时间过得居然那么快”这种烂俗的句式来一场煽情至极的回忆演讲,但酝酿了半天这种扭捏得要死的话还是没法对着铃村说出来,出口却是“没想到多年过去了健一还是像妈妈一样啊”。

 

铃村没忍住“谁要当你妈妈啊”地吐槽了出来。这才是神谷想要达到的效果,因为在铃村吐槽完之后气氛终于活络了起来,铃村甚至还一边佯装生气一边锤他的肩膀,神谷则笑着躲避,随后被停止打闹的铃村拉了拉袖子。

 

“隔壁包厢的那组人准备过来了,回去吧浩史。”

 

铃村轻声说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而是像等待他的回答一样静静地凝视着他。神谷下意识地别开目光,有些支支吾吾:“那个……你先回去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这个包厢具体都有谁。”

 

“人家可是指名要和神谷先生喝一杯的。”铃村摇摇头,“我们的监督也没想到同一栋楼的另个番组今天也在这里聚餐,对方非得来一起喝酒,盛情难却也不好拒绝,浩史你应该明白的。”

 

“我知道了。”神谷叹了口气,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铃村那欲言又止的眼眸,“健一很了解那个番组吗?”

 

“算不上了解,偶尔等电梯的时候会碰到去录音的人,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会听说一些录音时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铃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摸了摸鼻子笑了。实际上这个回答并非是神谷最想听到的那个,年轻时残存下来的坏习惯让他没办法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而是间接地用“那个番组”代替了。但铃村目光坦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在对方心里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神谷反而有些难以启齿,刚到嘴边的话语又纠结了起来,舌头紧张得几乎打结。

 

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神谷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目光闪烁,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便想越过铃村往包厢里走,可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在他准备迈步的时候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过得很好。”

 

话音刚落,神谷便像触了电一样浑身一颤,而后惊异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你什么问题?”

 

铃村又笑了,目光里的温柔和怜惜三七分糅杂,声音很轻,像是在笑他傻,又像是连说这句话都有些不忍心:“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写满了他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那么一种感情,叫做“除了你之外全世界的人都察觉了”。神谷默然,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半晌又抬起头和铃村对视:“最近你有和他一起的工作吗?”

 

“嗯,那个工作你应该很熟悉的。”铃村挑眉,双手插兜摆出了一个酷酷的姿势,随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票递给了他,“orepara。”

 

Ore……para。

 

他没去接这张票,而是面带犹疑:“其实我这几年都很少去看其他人的演唱会了,年纪大了,心脏都稍微有点受不了音响的效果了。”

 

“你和他以前曾经是恋人吗?”

 

铃村没有理会他的婉拒,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言语犀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从没见过这样单刀直入的铃村,神谷呆愣着摇了摇头。

 

“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浩史。”把那张票塞进他的手心,铃村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再把票还回来,“选择逃避过去,还是面对未来,这一切都只能由你来决定了。失魂落魄的表情不适合你,就算你和他没再一起做广播了,也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最后他没有和铃村说谢谢,而是给了铃村一个拥抱。

 

逃避一个人,有时候想要逃避的并不是对于他的情感,而是这个人在你的生命中所代表的那段时光。他喜欢那个人,神谷对这件事情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从他们做广播的某一期开始到合作结束的至今。也不知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那段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居然比记忆里存在的任何一段恋情都要记得清晰。

 

那家伙永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台本,香港璀璨的霓虹灯和飒爽的雨夜里永远都站在他视野范围内的那个笨蛋好看过头了的侧脸,他们在拍完场刊转场的过程中争执着“今天晚上究竟是去便利店买饭还是直接去吃拉面”的那个街口,还有因为临时起意吃了一顿饺子就建立了MOB的那家小饭馆。

 

明明每个都是美好得冒泡的回忆,可一旦单独拆开来看,神谷就会想起和那个人认识的那么多年以来,美好的背后那并不美好的日子。

 

觥筹交错之间,神谷一边听着眼前的人所说的客套话一边微笑着回应,包厢门突然哗哗地被拉开,隔壁包厢的人像成群结队的鱼一样从走廊外往里面涌进来。

 

和几个小时前不经意在走廊相遇时那样,神谷下意识地忽略了尾随进来的那个人,把目光定格在其他人身上。那个人也没有单独来和自己打招呼,而是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便又是神谷最不喜欢的人多的场合了。他敛去了脸上的表情,把刚刚才打开的话匣子关上了,化作一颗鱼缸里的小石子,成为了一枚实实在在的装饰品,偶然有人问他问题他才会答上那么一两句。

 

拍马屁的话听得多了,嘘寒问暖的话题又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神谷握着水位线几乎没什么改变的酒杯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说到声优赏,今年年初小野桑是又拿了一个最佳男主演奖吧,现在恭喜还不算晚吧?”

 

“那我可要先敬小野桑一杯!”

 

……

 

陶瓷杯壁碰撞的声音让神谷猛地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这才察觉到酒桌上的话题方向已经转移到他曾经的搭档身上了。他举杯的动作混杂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放下酒杯后看着接连给小野单独送祝福的人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薄情,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像以前聚会时无数次干过的那样,熟练地在桌底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又熟练地点开了那个隔了好几个月没有互发过讯息的号码,在方框里规规矩矩地打上了“恭喜荣获最佳男主演奖”,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太过于严肃,便在末尾加了一个缓解气氛用的小猫颜文字。

 

这样的话,那家伙回家之后看手机大概就能发现这条信息了,也不至于尴尬,也不会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

 

神谷满意地把手机装回了口袋里,一边得意忘形地抿了一口酒一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夸自己是个天才。他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便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的酒杯,以便消磨时光,可突然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是小野在十秒钟之前回复他的一条短信:谢谢神谷桑,今天的果酒好喝吗?

 

实际上在两个包厢融合之前神谷并没有见到什么果酒,如果有的话那大概就只是自己杯子里的这款了。神谷回复了“还不错,那种甜味我很喜欢”,没过几秒便看见在角落的小野把脑袋低下去偷偷看手机的样子。

 

话题已经从声优赏上不知道跳转到什么地方,小野已经不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于是他们之间的这种秘密通讯行为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让神谷久违地感到雀跃起来。他们曾经有过很多类似这样的“地下关系”,比如见面会的时候神谷会用只能让小野听到的音量说些会让他误会的话,比如他们在广播里用词模糊却心照不宣的“那个餐馆”。

 

这种雀跃的心情一旦加上了等候短信的期待,就变得有些甜蜜起来。神谷低着头看着酒杯里摇曳的果酒傻笑,只觉得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亲密无间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却仰仗着自己的年轻始终没有向对方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没关系,反正还有时间,我们的日子还很长,神谷抱着这样的想法迎来了他们主持的那个广播的终结,巨大的打击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扼住了这段未出口的感情的咽喉。

 

失去了这层联系的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吗?

 

答案当然是“不”。起初是神谷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再去询问小野的行程,便隐忍着保持了沉默,察觉到神谷在疏远自己,小野也曾经尝试过各种补救办法,但总因为自己太忙行程合不上而屡次失败,最后不了了之。

 

说到底,神谷总觉得那个广播的解散绝大部分责任在于自己。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信息中心显示有两条未读短信。神谷满心欢喜地点开来看,脸上浅浅的笑意骤然凝固在嘴边。

 

“之前点单的时候想到神谷桑不太能喝酒,就点了这个从没试过的果酒,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那神谷桑,我就先不回你信息了,有人找我喝酒,回头聊。”

 

视线落到那个人身上的时候,小野果然已经和旁边的人笑开了。神谷握着手机,索性将头埋在臂弯里,看着输入栏里的那句“好的,你少喝点”,始终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渐渐入夜的东京,比傍晚的时候更添了几分凉意,仅仅只是站在窗边,就已经能感受到窗外的世界秋风萧瑟。他们的包厢在二楼,神谷借上洗手间的名义从里面逃了出来,不想再回到包厢里,索性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散散酒意。

 

这家餐馆虽小,装修却很雅致,二楼是浅桃木地板配深棕色柱杆,尽头分别开两扇圆形小窗,以秀气的梅花雕刻佐以装饰,让神谷对这里很是喜欢。他深吸了一口气,最远处属于银座的某栋大楼即使屹立在光怪陆离的建筑群中也还是如此璀璨耀眼,由于视野的抬高,他能看到从这家餐馆往那里延伸的一簇簇矮商业楼的招牌灯光,用众星拱月来形容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神谷曾经很喜欢这个地方,虽然他不能喝太多酒,却很喜欢那种醉了酒之后飘飘然的心情。以前他也像醉了酒一般沉溺于那样的世界,摒弃所有的烦恼,不用考虑明天和未来,只须享受当下的快乐,风花雪月,醉生梦死。

 

只是现在才察觉,年轻的时候没有抓住的某些东西,等到老了还想去握,却早已连合拢掌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工作方面,不得不承认他是成功的,但亦有失意的时候。他最落魄的时期,他在荧幕背后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最脆弱最狼狈的样子,那个人全都见过。小野大辅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把他层层加固的世界凿开一个裂缝,然后若无其事地从那个裂缝外面爬进来,对着他伸出手说“浩史,我们走吧”。

 

就像现在,那个人一言不发地踩着木地板从后面往自己的所在之处逼近一样。

 

“神谷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啊。”

 

小野往他身边凑过来,神谷不得不移动身子给他让位,那个小小的圆形窗口就这么被分出了一半,视野不如刚刚好了。神谷有些不高兴,想起他刚才在喝酒和发短信之间居然选择了喝酒,可转念一想人家选这个也没什么毛病,只能把自己的不满全都咽下去。

 

“是啊,里面人太多太热了,还是这里凉快。”

 

神谷倚在半圆的窗框上,却忍不住去看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小野的侧脸了,下巴比以前最瘦的时候多了那么点肉,鼻梁还是和以前一样高挺,那双浅棕色眼眸一如往日的温驯柔软。小野也学着他的样子倚在窗框上——不如说从以前开始小野就喜欢学他的动作,只是每次都会在他的基础上多加些夸张的成分,这次也不例外,小野故意摆出了一个S曲线的造型。

 

“没想到这个季节你会觉得热,看来我是老了,我只有在orepara排练的时候才会有热的感觉了。”

 

神谷扑哧一笑,嘴上骂他不正经,心弦却被他口中的“orepara”狠狠地拨动了。自他们疏远以来,神谷就再也没有去看过orepara,小野也不再邀请他,orepara这个词语在他们之间仿佛已经成为了禁忌。

 

他今年唱了什么歌,也是从推特或别人口里得知的了,想起舞台上挥舞着汗水,闪闪发光的leader小野,神谷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低下头,有些干涩地回答:“听起来排练进行得很顺利?不过算算日子,八月开会,到现在确实也该——”

 

他蓦然收了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小野却没有察觉半分不妥,反而歪过头来丢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就算隔了那么久,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最后,神谷轻咳了一声:“挺辛苦的,要加油哦。”

 

用了这样一个生硬的结尾,小野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他沉默的原因,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谷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这一瞥中竟然发现刚才未曾发现的细节:小野的眉间已然有了一道浅浅的皱纹,在以前这道皱纹还是不甚明显的。眼尾的笑纹也密集了起来,往鬓角的方向更延伸了一些,用憔悴来形容不太合适,可确确实实没有以前的丰神俊朗了。

 

不止是他,小野也渐渐地被时间给打磨了。

 

神谷忽然生出了几分悲哀,这个人近在咫尺,他却因为以前的犹疑不决,以前的不懂事,终究还是要错过了。

 

他把身子转了一个角度,不再去看小野,似乎这样就能止住心底汹涌的情感,可小野却好像不识时务那样,在他最不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捏着什么东西朝他伸出了手。

 

是和他口袋里躺着的那张一模一样的,orepara的关系者特殊席的票。

 

小野凝视着他,唇角的笑容温润有礼,如同那在窗棂绽开的栩栩如生的梅,散发着清冷而疏远的气息:“今年我发了一张新碟,特别想请神谷桑来听听,不知道神谷桑有没有时间呢?”

 

神谷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的票,迟疑地回答他:“我……在那天已经有约了。”

 

“那就没办法了呢。”

 

朝自己伸出的手臂收回了,没想到小野竟然那么快就放弃了邀请,这让神谷的心底闪过一抹痛楚。年轻时总是追在他身后执拗撒娇的小野已经不见了,神谷甚至无法分辨刚才那句话究竟只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有点冷,他拢了拢外套,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这是他最近几年才养成的习惯,每当他不安的时候他都会按住这里,因为……

 

右手被猝不及防地拉住了,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手表。是他和小野在他的生诞祭上一起去买的那块,那家店就在银座,神谷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想起那日温柔的灯光下小野那温柔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不由得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放开我!”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看到最狼狈的神谷浩史的人,总是小野大辅。

 

他既愤怒又害怕,小野在看到这块手表之后只露出了片刻的讶异,便松开了他:“抱歉……我在包厢里其实隐隐约约就看见了,刚才只是有些激动……”

 

然后,神谷看到小野缓缓挽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是那枚“如果我买了的话,神谷桑会开心吗”的手表。

 

小野的唇边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低垂的眸子却满是受伤的神色,茫然和无措浅浅地滑过,像极了公园门口走丢的孩童:“我以为……那么多年了,只有我才会戴着它了,没想到神谷桑也……”

 

“笨蛋……”神谷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眶,绕是再怎么努力,也压不住低低的泣音,“那么贵的表,当然要一直戴着了。”

 

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覆上了他,温柔地,而他这次再也没有拒绝。

 

“我想过了,如果广播没有了,那也没关系,再开一个就是了。”他听见小野吸鼻子的声音,却看不见小野此刻的表情,“只要和神谷桑在一起,不管什么困难,都一定能顶过去的……广播也不会完结的,永远也不会。前提是你要在我身边。”

 

“对不起……”

 

神谷道歉着,不知道是向那段完结的广播,还是向被自己伤害过的小野。小野却没有回应他的歉语,而是兀自握紧了他的手,蓦然换了一个话题:“你好像比以前更怕冷了,手都是凉的,还骗我说包厢里面热。”

 

小野往这边挪了挪,神谷也跟着挪了挪,他们之间的距离终于缩短到小野能把神谷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的距离了。这还是神谷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和小野牵手,不自觉地脸有些发热,吸吸鼻子不假思索地说:“老了当然是这样啊,你以为我还是三十多岁六月穿短裤的年轻人?”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当然不会还这么认为。”小野笑了笑,看向窗外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溢彩的灯光在他的眼眸里流转,他却在下一秒毫不留恋地收回了视线,温柔地凝视着身边的人,“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也该回家了吧,欧吉桑。”

 

神谷浑身一震,不由得看向了他。一时之间,那人眸子里的微光竟然让窗外所有的明灯都为之黯然。还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人照亮了他黑暗的过往,风里雨里也不曾停止过与他并肩的步伐,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挠他们继续前进,如果现在再选错的话,那是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吧。

 

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神谷闭上眼,不发一言地将脑袋靠在了身边的人的肩头,嘴上却还是继续坚持着他那点装腔作势的口是心非:“你可要想好了哦,欧吉桑的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有陪你玩的精力了哟。”

 

“我也是。”小野轻声回答着,神谷甚至能听见他深呼吸时,空气流经喉管的声音,“我也已经,不再有跟神谷桑开玩笑的精力了。”

 

霎时间,他们的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关了门的包厢里那些举杯换盏的叮铃和猜拳决胜的欢声笑语。小野左手的表带顶在了他右手腕的表壳上,让他觉得有些疼,可神谷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和小野一起静静地站在窗前,心情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澎湃,反而平静得可怕。

 

这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只不过失而复得了而已。

 

他理直气壮地想,于是也理直气壮地又把脑袋往旁边的人身上拱了拱,那人好像是偏头吻了吻他的前发,因为他感受到对方炽热的鼻息了:“那么,十二月的orepara?是真的没有空吗?”

 

“这个嘛……”自己刚才撒的那个谎已经被对方全部看穿了,神谷心虚地把口袋里的那张票拿了出来,老老实实地交代,“健一刚才也给了我一张,是他先约了我的,所以我也不算骗了你。”

 

“诶……铃村桑居然抢先一步?”小野罕见地露出了赌气的表情,却还是强行把自己的那张票塞进神谷的口袋里,“不管,你就拿着这两张票去。”

 

“那多浪费啊,应该也有很多人想看你的表演的吧?反正我都有了一张了,你把它给别人吧。”

 

神谷说着就要把口袋里的票拿出来,却还是被小野按住了手臂:“不行,只有这样,别人问起你的时候你才不会说‘我是为了看健一的表演才去的’。况且,我其实每一年都会留一个座位给你的……”

 

“专座?”

 

“嗯,上面贴着一个大标签‘神谷浩史专座’,只不过每年这个座位都没有人。”

 

小野的语气固执认真,神谷把这两张票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忽然之间为小野所说的这句话而感到动容。他没有追问这些年来“专座”的票究竟去哪里了,只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笨蛋”,又低声嚷嚷着“你这家伙的浪漫是跟谁学的啊”。

 

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小野不由得舌尖一顶,露出了神谷再熟悉不过的豆芽颜:“这不是神谷桑喜欢的……那个……罗曼蒂克嘛。”

 

我可没在夸你啊。

 

神谷在心里反驳,没忍住搂上他的脖颈,用一个吻打断了他的得意洋洋。气息倾吐之间,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近在咫尺的小野那微微颤抖的睫毛。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距离,心脏像是一条不受控制的游鱼一样倏地快要滑到喉腔,他却被突然睁开了眼睛的小野抓了个现行。

 

“我知道神谷桑觉得我很好看,但是……”后背在迷迷糊糊之中抵在了窗框旁边的墙角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气,就被不知怎么就突然强势起来的后辈按住了后脑勺,“没想到我的美貌竟然会成为让神谷桑分心的原因啊。”

 

“吵死了……”

 

他重新闭上眼,抱住了这个自恋过头的家伙,心甘情愿地加入到这场或将持续一辈子的风花雪月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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