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向阳之雪-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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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另一个人的体温，愈发浅眠的艾伦是被早晨布谷鸟的歌声吵醒的。
天尚熹微，模糊的光线透过半掩的窗扉参差不齐地落在他脚下的地板上。他借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光芒打量了一下四周，和他分到同一个小组的同伴还在沉睡，均匀的呼吸声铺满了这段空白的时间，让他的动作都忍不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翻身下床。身为艾伦的监护人，三笠阿克曼在此时应该阻止他到处乱跑的行为，但女兵和男兵的寝室终究还是分据不同的楼层，所以艾伦得以一点点自由喘息的时间。手上的枷锁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被摇晃得叮叮直响，他马上将手贴到自己胸前收好，紧张地环视周围，然后松了一口气——他的同伴们没有被他吵醒。
不同于地下室，这个地方并没有人专门守夜。所以为了方便艾伦起夜，枷锁也只是限制住他双手乱摆的自由而已，并没有直接固定在床头上，这使得他能够移动到走廊上去。早晨的风有点冷，无法戴着枷锁披上外套的艾伦站在走廊的窗前抖了抖肩膀。
天空泛着即将迎来万丈光芒之前的鱼肚白，将他唤醒的那一群布谷鸟正灵巧地在不远处的芒果树树杈之间跃来跃去，模糊的树冠被它们的动作弄得摇摇晃晃，一树的芒果摇摇欲坠。
想到芒果，艾伦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看着把自己的手腕桎梏得死死的、冰冷的手铐。
死缠烂打了好久，兵长才答应和自己一起去摘芒果的，结果……
“会摘芒果下来，等你回来。”
那天利威尔这么说完以后，不顾周围踮脚张望的新兵，直接在他的耳朵上吻了吻。明明和利威尔做过比这个更为亲密的事情，艾伦却在反应过来以后一把把他推开，连一句道别都没有就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还真是丢脸啊，我。
想到当时那些训练兵一边蹦跳着欢呼，一边看着自己狼狈地落跑的样子，艾伦的脸就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他永远也做不到像利威尔一样坦然，就算他只是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士兵，只要想到兵团内部会有人看着他窃窃私语“看啊就是这个家伙，和利威尔在一起了”，他就忍不住想要逃避。
且不论他是一个男人，光是他的那种“能力”，就有充足的理由让他从利威尔的身侧离开。不想只依靠那种力量，想要真正地成为一个士兵，想要拥有光明正大地站在利威尔身边的资格，艾伦为此不知偷偷给自己加训了多少次。
这次的墙外调查，也要努力啊，艾伦耶格尔！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刚想抬头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了嘹亮的军号声。那声军号犹如复苏万物的召唤，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苍白的穹幕犹如少女美丽的面庞，橙粉的朝霞是她颊边淡淡的红晕。
身后的房间里，同小组的组员们已经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洗漱，穿戴立体机动装置。他们路过他的身后，用一种奇怪却又敬畏的眼神偷偷地打量着他，没有一人敢上前和他交谈。直到他所熟悉的，利威尔班的同期生们从房间里走出来，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三笠已经拿着钥匙下来帮他解锁了。
“昨晚睡得好吗，艾伦？”
三笠一边解锁一边询问他，齿轮松动的“喀擦”声以后，他将手上的镣铐交到对方手上，轻车熟路地撒了一个谎：“嗯，我睡得很好。”
自从和利威尔成为了恋人以后，艾伦似乎对于情感方面的事情渐渐地也明白了一些起来。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不耐烦地嫌三笠啰嗦，但自从他明白自己的态度对于想要关怀自己的人实在不好了以后，他也就开始学会了“撒谎”。
三笠每天也有很忙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担心比较好吧。
果然，三笠在听到他的回答以后鲜少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将刚才下楼找他的时候从他的床头拿来的军服外套递给他，叮嘱了他几句就去洗漱了。
他盯着三笠离去的背影发起愣来，冷不防被已经从洗漱间回来的让推了一把：“嘿，发什么呆。动作快点儿，等会早餐就要被别人抢完啦。”
看着让有别于其他组员的关怀的眼神，艾伦刚想出口反驳他的话语全数被咽回了肚子里。他盯着让看了很久，试图在脑海里寻思一些比较温暖的回答，但似乎没有。
在让被艾伦看得发毛的时候，艾伦终究还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来：“知道了。”
早晨的阳光并不猛烈，却耀眼得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仅仅只是吃一个早餐的时间，刚才还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在云朵背后躲躲藏藏的太阳，已经耀武扬威地挂在了东边的天空。从别人的立体机动装置上折射入眼的光刺眼得让艾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他此刻并不能移动，摆脱这烦人的光线。
作为总指挥，埃尔文在这支肃穆的队伍前端大声重复着这次墙外调查的原则：“这次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全心全意地捕捉一只活体巨人！每个小组的分工已经在昨天晚上布置给各队队长了，如果不是必要，一定要避开与巨人的直接战斗，尽量把伤员数量降到最低。记住，不要恋战！”
“是！”
所有人行与军礼，右手握拳置于胸口。埃尔文也回以军礼，最后鼓励着大家：“相信自己，我们一定会成功归来！现在全体都有，迅速整队！”
话音刚落，刚才还排成一个大型方队的士兵们迅速分成了好几个小组。他们翻身上马，按照计划中的队形重新排成了好几个方阵，并且在埃尔文的带领下有序地往城门的方向移动。
艾伦拉着马缰绳，跟随着队伍与周围簇拥着送行的士兵们擦肩而过。新晋的调查兵团训练兵们跟在利威尔身后，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欣羡与好奇，目送这支精锐的部队渐渐远去。
在那双双眸色不同的瞳孔里，艾伦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对墙外世界的渴慕，对未来的期待，对力量的仰望，以及，对巨人的怨恨。
那本该走在距离自己两个马身不到的前方的长官，正皱着眉呵斥那些蹦蹦跳跳想要冲到前面去的新兵们。虽然他此刻正笔直地站着，但不难看出他有一只腿由于伤痛的遗留有点儿弯，仔细一看，他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儿跛。
艾伦的鼻子一酸，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叫出那个已经到达嘴边的名字。利威尔虽然在阻拦训练兵们的前进，自己却站在前面，有意无意地挡在战马与他们之间，防止他们被马蹄踩踏而受伤。
从始至终，利威尔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严厉，本该由自己享受的、这种无言的温柔，此刻他只能眼睁睁地与之错过，由于这该死的身份的阻碍。
只有摆脱了这种依赖，你才能够成长啊，艾伦耶格尔！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然后深深凝视了利威尔最后一眼，毅然握紧了马缰绳掉头，跟在三笠的身后绝尘而去。那一张张充满了期待的稚嫩脸庞渐渐远去，包围着艾伦的，全是这些将生命握在刀间的士兵们严肃的面容。
街道上投出了一道长长的暗影，那是桎梏了人们无尽时光的高墙的影子。它阻挡了掠夺人们性命的巨人，同时也锁住了千千万万个人无法实现的梦想。
铁索拉伸，齿轮转动，在驻扎兵团的努力下，属于墙外的阳光终于贴着缓缓上升的大门下方，敛入墙内。明亮的光线如同白色的纱幔，很快便笼罩在夹道欢送调查兵团归去的市民身上。他们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高举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太阳。
士兵们严阵以待，以注目礼看着大门渐渐上升。他们的神情庄严而肃穆，像是在进行某种圣洁的仪式——即使阳光刺眼得几乎让他们流出泪来，也没有一个人露出胆怯或畏惧的眼神，怕是亵渎了这场来自太阳神的祝福典礼。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这扇光明之门开启之后，露出的墙外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时，居于队伍首位的调查兵团团长拔刀出鞘，高举于空，声音洪亮，震醒了树上昏昏欲睡的小鸟。
“前进！”
由分队长带头，街道上响起了延绵不绝的马蹄声。犹如长蛇的队伍缓慢前行着，视死如归的战士们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地踏出那扇暂时开启的大门。人们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超过了石门，他们才作鸟兽散。
调查兵团的训练兵长官此刻才抬起头，快速而准确地捕捉到了少年已经逐渐模糊的身影。经过战事的磨砺与时间的洗礼，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士兵。就算还未进入战斗状态，马背上的身影也依然挺拔如松，就像他身体里关着的那个倔强的灵魂。
那头被太阳照得暖融融的棕色软发下，大抵藏着一双野兽般的、想要把一切罪恶与仇恨尽数撕裂的鎏金色眼眸吧？
合拢掌心，手套里的无名指被已经失去水分而干枯的草制指环扎得有点痒——他的指环比起之前紧了那么一点，在戴上它的那一刻他也猜出了那个小鬼在打扫他房间的时候，对他的戒指做了些什么。
笨蛋。
他在心里说着，嘴角却勾出浅浅的一抹弧度来。
宛若游龙的队伍在埃尔文的带领与侦查小组的帮助下，避开了巨人的进攻成功地逼近巨木之森。像计划中的那样，他们找到了一块尚且宽敞的空地，并且遵照捕捉巨人的队形，占据了森林里一些比较粗壮的枝干。
艾伦也在三笠的指示下站到了离捕捉队伍不远处的外侧，负责保护捕捉队伍的安全，辅佐砍杀巨人的小组进行攻击。现下，只要埃尔文一声令下，侦查A组便会将他们找到的一只体型比较小的巨人引来这里，在捕捉队伍进行捕捉的同时，砍杀小组们清除那些尾随而来的其他巨人。
这次战役的成败，就在于侦查小组是否能够在尽量不惊扰其他巨人的前提下，将他们的猎物引入他们的陷阱里——虽然巨人也会根据人类的气味自动找上门来，但只要他们的动作够快够迅速，就能保证基本安全离开。
谁也不知道巨人的速度最快到底有多快，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周围到底匍伏着多少只巨人。这次的任务看似内容简单，却处处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在埃尔文发出了“开始”信号以后，纷纷进入临战状态。
“砰”的一声轻响，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侦查小组发射了黑色的信号弹——这表示他们已经找到了适合捕捉的巨人，并且全速往这边赶来。
握着发射弩的捕捉小组队员们绷紧了身体，在那头五米级的巨人跟随着侦查A组进入他们的捕猎范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发射了他们手中的箭弩。四面八方的箭弩带着坚韧的网丝，在空中交错着绽出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带着倒刺的箭弩纷纷刺入巨人的皮肤，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地包裹住其中的巨人。
与此同时，砍杀小组的士兵们一声怒喝，纷纷启动立体机动装置砍杀着已经到达他们附近的巨人。
经过几年的训练，艾伦的刀法和力量已经与当年的利威尔班精英们不相上下——他如同一只轻盈小鸟向下滑翔，操纵着腰间的装置在半空中拐了一个漂亮的半圆，手中的双刀闪过一线银白的锋芒，转眼间混合着巨人喷溅出的鲜血迅速带出了颈上的一块血肉。没有意识的大个儿家伙应声倒下，艾伦沿着另一个半圆的轨迹成功返回树上，眼中丝毫没有捕杀巨人的欣喜，只有愈发浓重的战意。
他所在的组员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间或辅助性地帮他切断巨人的手筋脚筋。全组人对付一个巨人在现在的艾伦看来简直是大材小用，包括三笠在内的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这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自从莱纳，贝特霍尔德以及利昂纳德的行径被发现，并且纷纷逃窜消失之后，艾伦的巨人化训练也已经卓有成效。他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巨人化以后的身体，并且能不在别人的帮助下变回人类的身体了——这也是为什么埃尔文同意三笠成为他的监护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的艰苦训练以及自己额外添加的追加练习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效，虽然肌肉没什么长进，但手臂和腿部的力量比起以前简直是翻了好多番，对于立体机动装置的操作和控制也因为长年的使用而熟稔起来，现在的他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任务以外，砍杀一头巨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一个小组的人从旁辅助了。
于是，他有些疑惑地对三笠大喊：“为什么全组的人都要一起跟着我？分一点人去帮别人啊！”
他反复思索着自己的任务，是辅助砍杀小组清除巨人没错。为什么他们全都要跟着自己呢？
就在他再次削掉一只巨人的后颈，折返与三笠擦肩而过时，他听到了三笠冷硬的回答。
“不行。”
以为是少女以前过剩的保护欲又在作祟，艾伦也顾不上照顾对方的心情了：“现在是在战斗啊！不是婆婆妈妈只顾着我一个人的时候！”
语毕，他腰间的立体机动装置喷射出新的气体，将他推向一个被巨人追剿脱身不得的士兵身边，利落地切掉那个巨人抓着对方的手臂，然后绕到它的身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可三笠依然执拗地追上来了，带着全组的队员。她掉过头击杀一只追着过来的奇行种，压低了声音反驳艾伦刚才的话。
“你的任务是辅佐砍杀组清除巨人。”
“但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防止你的暴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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