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神】未言之梦
01
——你的愿望是什么？
……
——金钱、荣誉，还是无尽的时间？
……我想让小野君……
02
是清晨时分的花香，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带着几丝凉意，初秋的味道挤过窗边的缝隙在一夜之间悄然填满了小小的房间。神谷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距离手机闹铃震响还有十分钟，他轻手轻脚地往后挪了一点点，打开手机屏幕把闹铃关掉，一边躺回去一边盘算着早餐该怎么解决。
小野还没有醒，面对着他眼睛闭上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表情。他一向睡得沉，以至于神谷伸手轻轻拨开他前额的刘海他都没有醒，露出眼底一圈浅浅的青色，连每一下呼吸都在诉说着这具躯体已经进入急需睡眠的状态。
外面在下雨，雨滴和房檐凹凸不平的砖瓦演奏着一章安眠的乐曲，明明在雨天他本就应该提前从家里出发前往工作场地，可他却猫着腰往前挪了那么一点点，闭着眼享受这十分钟的宁静。
不然再多睡五分钟吧……等会儿先烧开水再去洗漱，洗漱的时候还可以出来热个面包，动作快一点，衣服在昨天晚上就准备好了所以不用费心……神谷的大脑运作不停，这次的回笼觉根本没起到养精蓄锐的效果，但他还是乐此不疲。耳边就是小野的呼吸声，与窗外急促的雨声截然相反，而是安稳、绵长的，让神谷眯着眼不自觉便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小野正握着他的肩膀晃他，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对上对方有些不安的眼神。他这才惊觉他又睡着了，慌忙之间瞄了一眼挂钟才发现现在正是他该正常起床的时间。现在正响着闹铃的是床头柜上小野的手机，小野皱着眉把它拿过来，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活动，表情阴沉，看起来由于刚睡醒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雨声比刚才大了不少，难道是因为雨男醒了的原因吗？神谷在心里恶趣味地想着，也不管对方还专注着手机屏幕，便伸长了手搂上对方的脖子压了过去。那预留的五分钟就用来说个早安吧，借着迷迷糊糊的睡意稍微OOC也没关系吧？
小野被他的这一下突袭扑得往后倒，急匆匆伸手搂着他的腰怕他滚到床底下去，他却好端端地蹭着这人的颈窝，沙哑地扯出一串飘飘忽忽的尾音：“小野君……”
已经多久没有好好说一次早安了呢，一个星期，半个月？即使只有五分钟，像这样片刻的宁静也显得弥足珍贵。神谷埋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从来没觉得他们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有那么好闻，他以为小野接下来会偏过头亲亲他的耳朵低声叫他的名字，但他却被对方强硬地抱着坐起来，小野放开了他继续在手机上捣鼓着什么。
大早上的，手机比我还好看？
神谷不高兴了，扁着嘴刚想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小野如此着迷，小野便把手机屏幕正对着他递到了他的眼前。那是IPHONE的短信发送界面，收件人为空白，键入的内容也只是一个陈述句：神谷桑，我好像说不出话了。
末尾的句号平平淡淡，却让神谷一下子傻了眼。他把脑袋从手机屏前挪开，对上一双圆滚滚湿漉漉的眼睛。那人形状好看的喉结正上下滚动，他把手覆上去，果然没感受到声带的震动的触感。神谷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这人今天的工作日程表，空着的那只手在床上摸索小野的另一个工作用手机，在这个过程中小野就这样乖乖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抿着唇，看不出表情。
神谷在他的注视下解了锁，调出发件箱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他：“总之先向经纪人说明吧，然后去医院做个检查……你昨天吃了很辣的东西吗？”
小野接过手机，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次的失声来得太过突然，几乎是小野才刚刚把邮件发给经纪人不过半小时的时间，他最近三天的日程便被全数排开，神谷听着他手机响个不停的短信提示音，似乎能看到他未来即将签署的厚厚一叠别录申请表。
受这个突发事件的影响，神谷给自己预留的时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叼着牙刷在厨房和卫生间之间来回穿梭，然后争分夺秒地洗了脸，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后本想就着烤面包机工作的时间先把衣服穿好，但厨房里的咖啡机早就嗡嗡嗡地开始运转，小野正把一个鸡蛋打进烧热的煎锅里。
神谷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裤，刚想去接替小野手上的活儿，餐桌上却早已摆好了两人份的烤肠和煎鸡蛋。烤面包机还在工作，他不想再等了，于是便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急，却不忘问对面的人：“你的工作全都重新安排好啦？”
小野点点头回答他，并不急着就餐，而是就这样支着脑袋凝视着他。神谷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别过头不去看他：“你别老看着我啦，快点吃，吃完了去医院检查。”
也许是捕捉到神谷发红的耳朵尖，对面的人换上了一副揶揄的表情，只不过今天神谷实在是没空收拾他。匆匆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都解决完，烤好的吐司装袋打算带在路上吃，神谷临出门前检查了一遍包里的台本是否带全了，刚来到玄关准备把鞋穿好，举着半杯咖啡的小野便从餐厅跟了过来，空着的那只手还拎着一盒牛奶。
“今天不想喝牛奶。”
神谷对着包装盒上100%鲜牛奶的标志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弯下腰开始穿鞋。吃过煎鸡蛋和烤肠之后他其实已经六分饱了，但小野执拗地认为他吃得太少，举着牛奶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收回半分。神谷站起身来的时候小野又把牛奶往前递了递，神谷不想接，干脆把他的杯子抢过来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小野不习惯在黑咖啡里加奶和糖，看到神谷这一口闷的气势被吓得连忙想打开牛奶给他缓冲一会儿，神谷却单手勾上他的脖颈阻止了他，紧接着一个黑咖啡味道的吻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黑咖啡我也很喜欢喔。我走啦，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小野君请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抬手摸了摸对方那头软软的毛发，神谷仿佛看到对方脑袋上的犬耳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样子，周围一定也开满了小花。偶尔有个这样的早晨也不错，他这么想着，在小野的注视下关上了自家的大门，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居然忘了外面在下雨。
啊，说起来，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呢？似乎也记不清楚了……最近还真是健忘啊。
神谷这么想着，有些烦恼地挠了挠脑袋。
03
傍晚是雨势最大的时候，神谷正好在这个点结束今天所有的工作。走廊的玻璃窗中央爬满了蜿蜒的水痕，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根本看不清街道的现状，只能从声音分辨雨势的大小。
雨下得很大，光是雨声就让人胆战心惊，就算是自己开车也不方便，神谷还没来得及从录音室里走出来便接到了STAFF们临时兴起的“在附近随便找一家店聚聚吧”的邀请。他借口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喂娘桑推掉了邀请，到了车上的时候刚想给那人打电话，却猛然想起对方根本无法说话。
暴雨天气车速不能快，等红灯的时间还是和平时一样长，但神谷却没由来地烦躁起来。失声的原因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方向盘，神谷在心里默默地开始做起了排除法。作为和小野最亲密的人，他对小野的作息和身体状况再也清楚不过，但一轮排除下来之后他竟然也无法确定对方失声的原因。
要不发个短信问问？还是再等等吧，再过不久就到家了，也许是有什么细节自己漏掉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反正医生总会有办法的……
一路上的忧心忡忡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被厨房飘来的香气蓦然冲散，这个味道神谷再熟悉不过，是他最喜欢吃的牛舌。小野围着神谷某一天在超市买洗衣液赠送的素色围裙在炉灶前忙活，没做定型的刘海从额际垂下来，他却没有空暇去拨开它。在看到探了个脑袋进来的神谷之后，小野向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神谷看到他的唇形在说“欢迎回来”。
关火起锅的时候，小野的眼睛已经被刘海挠出了眼泪，神谷上前去帮他拨开前额的碎发，那双带着泪的圆眼睛顺势跟着眨了眨，映出对面的人微微上扬的唇角。神谷有些无措地收了手，想拍拍男人的肩膀告诉他再不装盘菜就凉了，可对方却就着这样的姿势搂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垂下来，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肯动了。
好嘛，他差点忘了这位小他三岁的后辈的拿手绝活就是见缝插针地撒娇。
拿这只大型犬毫无办法，神谷叹了一口气，妥协地揉了揉肩膀上的脑袋：“我回来了。小野君辛苦啦，我好久没吃到牛舌了呢。”
话音刚落，颈侧的肌肤就被那人的脸颊亲昵地轻蹭，怎么看都像是被主人的夸奖鼓舞的家犬。小野下巴上的胡茬刮得他的脖子有点痒，神谷缩了缩肩膀，还是没躲开，反而有些享受这样被对方依赖的感觉。
偶尔有这样的一天也不错，神谷在心里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小野亲手做的料理了，如果是从……上个月的月初开始算起的话。如果他今天也没有工作，也许他可以陪着小野腻在家里一整天，看电视也好一起打游戏也好，就算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各自的台本也好，只要是和小野待在一起做的事情，就算只是简单的呼吸也能觉得幸福。
可是很快他便被这个想法吓得狠狠一哆嗦——小野君可是失声了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在这种时候还在想别的事情？
“那，小野君今天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这么问到，然后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就这样定住了，神谷的心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也“咯噔”沉了一下。小野放开了他，开始起锅装盘，在这个过程中神谷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他脱了围裙洗了手。
我早上就去医院了，医生说我可能是压力太大休息不好，让我在家休息几天就没事啦。
神谷看到小野递过来的手机上这么写，起初还有些怀疑，但看到对方一望见底的眼眸时便松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都告诉你晚上不要看台本看那么晚，知道错了吧？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嗯？”
他的后辈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对着他微笑起来。但是不知怎么的，神谷又忽然想起早上被他忘掉的那个梦境来。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其中的内容。
到底……梦到了什么？
04
在暴雨和绵绵细雨之间来回切换，这座城市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迎来晴天的日子了。神谷浩史今天没有开车，不过进家门换双鞋的功夫，抵在玄关地面的伞尖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小滩水洼，他把外套脱下来，入手都是水珠黏黏腻腻的触感。
在小野失声的这几天里，拜看了《食戟之灵》之后兴趣大发的小野所赐，厨房的新鲜食材渐渐地多了起来，连一向空空如也的冰箱冷藏室也险些被生海鲜挤满。今天神谷的工作比预计中提前了一个小时结束，比饭点稍前，小野还没有开始准备晚餐，厨房里少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连客厅都一片宁静。
好久没有吃那家店的拉面了，从这里走过去也不远，今天的雨下得也不大，不然今晚就和小野君去那里吃吧？洗衣液和洗发水也快用完了，回来的时候路过超市的话顺便也去买一下吧？算起来好久没吃甜甜圈了，如果时间还够的话多走一段路去买的话……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边哼着歌提起湿漉漉的雨伞，一边猜测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是在书房里写歌词吗，还是在房间里午睡？神谷浩史从不觉得他是一个恋家的人，至少像现在这样怀着那么一点小雀跃的情绪从玄关往里走的经历是从来没有过的，但只要想到那人也许会在他进屋的时候迎上来，被工作满堆的疲惫便被冲得一干二净。
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迎上来，也不在厨房里，而是抱着一本书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并排躺着三本被打开的台本，是小野这几天本该去收录的那几个动漫的。五颜六色的圆珠笔和水笔在旁边的空位上散了满桌，只剩半杯不到的咖啡已经凉了，神谷放好雨伞之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也没叫醒他，而是蹲下来仔细打量他。
他喜欢的人有一副好看的眉眼，就算没上妆露出眼尾不加掩饰的细纹也足以让他感叹造物主的美好。他伸手轻轻拨开对方和眼睫毛纠缠在一起的刘海，凝视着这人安静乖巧的睡颜，鬼使神差地将脸凑了上去。
经过了这几天的休养，这人的黑眼圈已经渐渐淡了下来，脸色看起来也比以前要好很多，让神谷根本不敢回想小野忙起来连吃饭时间也没有的时候精神究竟有多差劲。果然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前几天这人还没失声的时候，神谷甚至还担心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会不会直接在浴缸里睡着。
好好休息吧。午安，小野君。
神谷在心里轻声说着，闭上眼在他的眉间轻轻印下一吻，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家猫咪正趴在沙发靠背的顶端用那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偷偷往喜欢的人的抽屉塞情书时被当场抓包的青春期小鬼，神谷只觉得耳朵里“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秒全都往脑门上涌。
他全身都僵硬得像个机器人，连因为过度惊吓而下意识往后退的动作都能听到他的骨关节在咯吱咯吱地响。他的后背就是茶几，为了不使自己撞到茶几吵醒正在熟睡的小野，神谷硬是扭转身体变了重心，保证自己倒下去的时候能倒在地板上。
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神谷闭着眼等待预期的疼痛，可手腕在这时候被人往前一拽，他整个人便重心不稳狠狠地倒在那个人的身上，自己的脑袋和对方的来了个彗星撞地球。
“对不起！小野君你没事吧，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他好像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个原理，明明自己也疼得眼冒金星，耳膜嗡嗡作响，却一个劲地伸手去揉小野被他撞到的地方，好似这个失声的后辈是一撞就碎的玻璃制品。而这位后辈只是摇了摇头，捉住了他的手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手背，然后就着这样的姿势把他搂进怀里。
神谷可没忽略小野嘴角扬起的那抹笑容，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浮上他的心间，他努力抬起头，声音有点颤抖：“你刚才……一直都是醒着的吗？”
小野挑了挑眉，表情不置可否。
“刚才那个不是我，是hiroC。他说他太久没见你了所以借我的身体出来看看你。”
神谷自暴自弃地说着，干脆把脸埋进对方怀里，怎么说也不抬起来了。不用他都能猜出小野此时一定摆着烦得要死的豆芽颜，像一只沾沾自喜的猫，让人想把他扬起的尾巴给拽下来——不过神谷没有，他连继续和对方说话的勇气都被刚才那个偷吻给消耗殆尽了。
八嘎。
他听到小野用气音这么说，带着无限的宠爱和止不住的笑意，连末尾的句号都愉悦地翘起了一个小角。耳朵被轻吻的地方热到发烫，神谷缩了缩肩膀，明明想要逃开，手臂却口是心非地朝对方的脖颈上搂了过去。
手里抱着的那本书早就掉落在地上，小野揽着他腰间的手却没有放开，神谷也赖在他怀里不想走，他们就这样像两只重叠的抱枕一样相拥着沉默，直至胸腔里失控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小野的怀抱很温暖，十足的安全感，像大海中央供他躲避风雨的港湾，在这里什么烦恼都可以忘掉。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
——我想让小野君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无论是什么代价都可以，他最近太累了。
他听到他心底微弱的声音，那个已经被遗忘得差不多的梦境在这一瞬间忽地席卷而来，吓得他浑身一僵，抱着他的小野在察觉异样之后向他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吗？不可能，小野君已经去看过医生了，医生也说只是休息不好压力太大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已经那么多天了，小野君的喉咙还是和第一天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没有任何好转……
他皱着眉凝视自家恋人的下颔，视线稍稍下移，不得不再次抱怨造物主的偏心。小野的皮肤很白，像这样扬起下巴时能轻易看到颈部浅青色的血管，沿颈侧顺着喉结下方凹陷的弧度隐没在皮肤里。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人低声轻唤他名字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点了点眼前那枚喉结撑起的小尖，对方的身体却意料之外地轻颤了一下，小野佯装着拿手机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指尖。
他的眼神追过去，明明他没有听到任何的短信提示音，对方却一直别过脸点开手机的收件箱翻来翻去，不敢看他的眼睛。神谷的心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凉了半截，那么多年相处下来，彼此对对方心虚的小动作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基本能够认定小野在某个地方骗了他。
神谷支起身子坐起来，可能是快要入夜了所以感觉有点冷，于是便把在一旁看戏的猫抓过来抱在怀里，在沙发的另一侧蜷成了一团。这是他无助的表现，除了陪伴他多年的猫，他下意识地将所有人都排除在他的世界以外，小野显然发现了这点。他看到原本侧躺着的男人坐了起来，不过没有走，而是伸长了手把猫和他都圈进了怀里。
医生说，他也找不到原因。我的喉咙其实没有问题，就是说不出话。
神谷看到小野递过来的手机上这么写，高高吊起的心脏像是被剪断了最后一根钢丝一样瞬间跌落至谷底。但梦境成真本来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神谷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好像是在安慰他，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明天我早上没工作，我们换一家医院再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06
今天是小野大辅失声的第七天，换了四家医院彻查，没有原因。
从两天前开始经纪人就一直频繁地给小野发信息，即使现在他已经关了灯躺在床上，小野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信号提示灯依然闪烁不停，神谷知道那大概又是新一轮的别录申请清单。
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在今天终于停了，炎夏的温度仿佛被这一场雨全数带走，不经意间吹过来的风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东京真的迈入了秋天。神谷很怕冷，夏天一过他就再也不敢把手或者脚伸到被窝外面过一个晚上，现下更是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年糕，洗完澡的小野爬上床来把被子掀起一个角，他不满地哼哼。
好在他马上被纳入一个高温的怀抱，本来就因为有心事所以睡不好，这下那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睡意更是烟消云散，干脆抬起头仔细打量自家恋人的俊脸。小野动也不动地由他看，那双黑珍珠般的眸轻轻压低，半敛的睫毛掩不住似海的温柔。
这样温柔的眼睛是我的，英挺笔直的鼻梁是我的，微微上扬的唇角是我的……都是我的。
想听你的声音，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想听你唱歌，想听你因为我的无理取闹给电视节目即兴配的旁白。
要是能回到那个梦的话……
靠在男人胸前，虽然不愿去相信那个梦是真的，但神谷在心里已经止不住地开始思考能重新进入那个梦境的办法。小野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明明还是一样的力度一样的频率一样的温度，却让他的心七上八下得不行。
他忽然想起这一个星期以来每每回家都能看到茶几上摊开的台本和散落的圆珠笔，书房里被垒成一打用作歌词素材的书和那本记载着无数次尝试与失败的笔记本。明明已经失去作为声优最珍视的声音，小野依然从容不迫地处理着堆积的工作，好像失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持续得比较久的感冒，只要过不久就一定会好。
着急的人好像从来就只有神谷浩史一个人，不如说在这个世界上，神谷浩史是唯一一个知道小野大辅失声的真正原因的人。
“永远当一个声优吧。”
小野许下的愿望犹言在耳，神谷甚至还记得清当时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眉间的神采奕奕是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被时间抹去的欢欣，声音不大却坚定，眼神谦逊却自豪，好像“声优”一词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血肉里，一生一世都不会剥离。
耳边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神谷揪紧了睡衣的衣角，脑袋眷恋地蹭过去，还是熟悉的沐浴乳和洗发水的味道，此刻他却难过得近乎窒息。
如果你知道你的声音是我夺走的，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07
神谷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他的梦境。
这是一个废弃的小镇，有并排而立的好几间房间，有从一楼的广场直达二楼的天桥，有一大片开满不知名野花的草地，还有供离开这座小镇乘坐的火车的车站。
在这间房间里的人，是……我和小野君？
神谷站在走廊里，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这里。他走进去大声喊了一句“喂”，这两个人才抬起头看他。
“哦，是神谷啊。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哦，你不用回去找线索吗？”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么说到，目光也没在他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开始在房间里逡巡。神谷这时候才听到广播解释游戏规则，似乎是两人一组抽签选房间，在选到的房间里一同寻找破解该房间谜题的线索，破解了谜题两人方可离开这个小镇。
这是一间小型的图书室，摆满书的书架并排摆满了这个房间，地砖是极有欧洲古典味道的黑白菱形相间的地砖，小野正认真地翻着一本书在找些什么，腿上放着一本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不就是书房里小野君用来写歌词的那个本子吗？
然而小野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翻到一张夹在书本里的纸条之后，兴奋地打开来给那个和长得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看：“hiroC，你看，我找到线索了！”
原来他就是hiroC啊……那旁边的这个应该是……
“哦，不错嘛onoD。”
hiroC这么说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高兴的味道，这让神谷感到有一些不快。但onoD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句不咸不淡的回答而冷下去，反而像是被鼓舞了一般喜滋滋地坐在地上开始誊抄纸条上的内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抄完纸条上的内容之后，onoD依然干劲满满地翻找着书架上的书，每找到一个新的纸条便会邀功似的向hiroC展示，但hiroC在这期间只是在一旁抱臂看着onoD忙上忙下，时不时抬起手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神情冷淡，心不在焉，好像参与这个游戏的人只有onoD一个人。
神谷被hiroC的这个态度给惹火了，一把扯过onoD的手腕想要带他出去，但onoD却挣脱了他的手，皱眉对他露出愠怒的表情：“你干什么？如果我放弃游戏了，hiroC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他根本没有要和你一起玩游戏的心思！”
神谷说着又要去拉onoD的手，却被hiroC在肩膀上用力一推，他重心不稳一下子往后退着倒了下去，却没有任何触摸到地面的实感——他被卷进了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里。
hiroC和onoD离他越来越远，在被黑洞完全吞没之前，他听到hiroC的最后一句话：“你还有功夫管他？先想想你的小野君该怎么办吧！”
视线一亮，他掉到了一个像是一个教堂的房间里，祈祷用的座位空无一人，只有广播里在播放着不知名的歌。
你的愿望是什么？金钱，荣誉，还是无限的时间？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和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梦境一模一样。神谷刚想回答，房间里的音乐和一直回荡着的声音却蓦然消失了，无论他再说些什么都没有人回应他。
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恢复小野君声音的办法吗……对，找hiroC，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神谷从房间里出去，才发现他正处于走廊的最尽头，离刚才hiroC和onoD的房间很远。他开始奔跑，一路上经过了好多个房间，里面的人都互相合作着在寻找线索，气氛温馨。在经过一个全黑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那个房间的门窗上贴着一张专辑发售的海报，上面写着的名字不是onoD和hiroC，而是小野大辅和近藤孝行。
这张专辑神谷记得，是D.A.T组合一张名为《V.S》的专辑，发行日期是很早以前了，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偷偷在电脑上看的时候被PV里小野的一个利落的挥拳帅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这个房间很黑，没开灯，门也没有打开，神谷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往前奔跑。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图书室所在的房间时，本该在里面的hiroC和onoD却不见了踪影，房间里空无一人。
难道他们通关了吗？
神谷疑惑地想着，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却被书架背后散了一地的小纸片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书架上的书凌乱地叠放着，其中有几本没来得及合上的跌落在地上，那些纸片都被onoD工工整整地记录在笔记本上，神谷甚至能想象onoD在记录它们时那认真的表情。
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神谷随手往前翻了几页，在扉页上蓦然看到了一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歌词——
会いたい会いたいでも会えない。
onoD在把这句歌词写上去的时候，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呢？表情一定是和小野一样，满怀着令人心碎的眷恋和深情吧？hiroC明明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他，不可能不知道onoD的这份感情……
等等，刚才hiroC一直在看表，该不会……
神谷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凉了半边身子，却也再也顾不上其他事情，抱着笔记本跑出了图书室。这个游戏本就没有时间限制，在这个小镇能让hiroC一直看表注意时间的，只有……
当神谷跑到火车站的站台时，他果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hiroC。和刚才看到的不同，此时的hiroC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息，他戴着帽子穿了外套，手上拎着一个小巧的手提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看往火车即将行驶过来的方向。
“hiroC？你在这里干什么？”
神谷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但他并没有向神谷流露出丝毫的敌意，而是对着他展露了一个可爱的微笑，眉宇之间尽是模糊的温柔：“我在等车，稍微有点事所以要回家。”
他在回答完神谷之后，也不再搭理神谷了，眼神又转向刚才凝视的方向，继续等待火车的到来。但神谷可没忘记这个游戏的规则，也没忘记刚才onoD甩开他的手之后朝他呵斥的那句“如果我放弃游戏了，hiroC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onoD怎么办？”
神谷走到hiroC的身边，凝视他的眼睛。hiroC不想看他，但在他视线的压迫下还是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有事，所以要回家。”hiroC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不再想多做解释了，但神谷还是没漏掉他后面接着的一句极小声的嘀咕，“反正onoD那个家伙是个没心没肺的笨蛋，就算怎么骂他他都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如果丢下他他很快也会马上恢复了吧。”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神谷只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他几乎是花费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给hiroC一拳的冲动，“你看过他的那本笔记本么？你根本就不知道onoD为你付出了多少。”
hiroC在听完他的这番话之后，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反驳他，而是压低了帽檐，对着他露出一个冷冷的笑：“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番话？你因为自私而夺走了小野的声音，但还不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享受他的宠爱么？反正现在你也找不到恢复他声音的办法，不如你就和我一样，快点找个时机离开他——”
“不！我不会离开小野君的！”神谷打断了他，脚步却开始不自觉地往后退，“我根本不知道让小野君休息的代价是失去声音……他真的太累了，好多天没有睡好了，我怎么劝都没有用……”
“算了，火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就好好在这五分钟里自欺欺人吧。”hiroC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在这个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成为现实，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和你可不一样，不会把那个笨蛋当成我的全世界。”
和hiroC根本无法继续交流下去，神谷径直往游戏的房间那边跑，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onoD把他带出梦境外面去。图书室还是和他刚才离开时的那样毫无人迹，神谷一间一间房间找过去，在路过那个没有开灯的贴着D.A.T海报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还是没有开灯，但刚才还紧闭着的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神谷从门缝里看进去，果然看到了坐在房间正中央的onoD。
onoD正盯着正前方的墙壁，明明那里什么也没有，他却看得目不转睛，好像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人。他的脸上和hiroC待在一起时总会翘起的微笑不见了，而是微抿着唇，下颔线条有些紧张地绷起，看不出喜怒。
神谷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朝onoD伸出了手，想带他离开这里。onoD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却没有把手搭上来，而是对他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的眼睛里明明没有眼泪，神谷却好像听到他的心在哭泣的声音，伴随着碎片跌落的脆响，清晰得让神谷的心疼得快要窒息。神谷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耳边是挂钟秒针滴滴答答的声响和自己的呼吸声，脸上有些凉凉的，神谷摸了一把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床头柜上小野的手机不见了，旁边的位置是空的，神谷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客厅。洗手间的灯没有打开，厨房也是黑的，客厅的沙发上也没有人，只有被他惊醒的娘桑跳过来蹭他的裤脚。他只觉得他慌得不行，连蹲下身去摸摸娘桑的脑袋安抚它的心思也没有，目光往紧闭的书房大门投去。
平时书房的门就是关起来的，现在却成为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没有声音。当他的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颤抖得不行，如果不是他的另一只手扶着门框，他可能就会直接瘫倒在地上。
门打开的时候，他的世界仿佛像被划破了一个小口，房间里橘黄色的灯光咕噜咕噜从那个小口外面灌进来，一瞬间照亮了所有阴霾的角落。书房就在卧室的旁边，也许是怕白炽灯亮起的那点声音会吵醒极其浅眠的他，小野没有开大灯，而是只开了书桌上的小台灯。用作歌词素材的书有的被打开到某一页放在桌子上，有的被插上了书签暂时放在木地板上，笔记本上写满了歌词，带着密密麻麻被修改的痕迹，而小野本人正直起身子坐起来，显然是刚才不小心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神谷，小野把椅子转了一个角度正对着他，也许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小野有些无奈地笑笑然后朝他张开了双手。神谷只觉得鼻头一酸，连跟着他走过来咬他裤腿的娘桑都顾不上了，便径直扑进了小野怀里。
小野揉他的脑袋安慰他，但刚才的梦太过恐怖，他把脑袋埋在小野的肩窝不肯抬头，身体抖得像个筛糠似的停不下来，小野就捧起他的脸安抚性地轻吻他的脸颊。
他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对方那长长的睫毛亲昵地扫过来，连呼吸的味道都充斥着薄荷味牙膏的清香。明明是他突然之间闯进来打断了小野的工作，小野的眼神却温柔得一如既往，眉宇间尽是挥之不去的温和柔软，连怀抱都像一汪海洋，包容了他所有的慌乱与不安。
他开始认同hiroC的话了。是他夺走了小野的声音，害得小野连半夜都要起来工作，他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享受这样的温柔。嘴上说着想让小野能好好休息的人是他，实际上最自私的人也是他，hiroC已经告诉他小野的声音再也不会恢复了，是他打着想要关心小野的旗号夺走了小野的梦想。
“对不起，小野君。”他的眼泪被小野的手指温柔地拭去，又有新的泪水不断涌出来，“其实我知道小野君为什么说不出话，我全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错，小野君才不能去工作……啊，也许以后都不能去工作了……小野君如果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没关系……”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有最后一个请求……”神谷说着，勾上小野的脖颈，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祈求，“hiroC说，梦境会成为现实。我梦到hiroC离开了onoD，但是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小野君的……所以，小野君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一直抚摸着他后背的手止住了，小野没有任何回应他的举动，这让神谷那好不容易才亮起来的世界“啪”地又熄灭了。小野大辅很温柔，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人，神谷浩史深知于小野来说，不回应的沉默即是拒绝。
他的心在这一瞬间被揪得疼起来，但他却想起梦里房间中央onoD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深知此时的痛感比起onoD的心碎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开始在心里自嘲，笑自己真是瞪鼻子上眼，神谷浩史你明明是扼杀别人梦想的凶手，却还想着怎么样躲过无期徒刑。
今晚暂时在沙发睡一夜，明天请半天假临时找一间出租屋怎么样？最好不要离这里太远，也许以后结束了共演回家还能一起走一段，去工作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偶遇……啊，不会再有共演啦，小野君根本就说不出话啦……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吧……
万念俱灰，神谷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于是便扶着小野的肩膀，想从对方身上下来自觉地收东西躺去沙发上。但环着他腰间的手猛地使力，他的脑袋被人按着重新埋在对方的肩窝，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得让他想哭声音。
“……浩史？”
一个星期没说话，小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试探地叫了叫神谷的名字，在确定自己真的能发声之后，便紧紧地拥着神谷，将唇附在他耳边：“刚才感觉自己能说话了，试了一下，居然真的成功了。”
神谷还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听着耳边小野的声音，魂半天没回过来。
“其实我在失声的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因为我工作忙而焦急，你很希望我好好休息。”颊侧被亲昵地轻蹭，小野亲了亲他的耳朵，“虽然很奇妙，但是医生说找不到我失声的原因时，我大概就明白了，这是神谷桑让我好好休息的指示。”
“说到底也是我的不好，因为我让神谷桑不安了，所以神谷桑才会做那样的梦吧？对不起哦，让浩史担心了。”小野的声音很轻，融化在黑夜里的尾音温润轻柔，丝丝缕缕，结实地填满了他的心房，“刚才我也做了一个梦。梦里的hiroC丢下了onoD，神谷桑拼了命地想去把onoD带走……其实啊，我一直都跟在你旁边，看到onoD对你爱理不理的样子真是火大。但是不管我怎么叫神谷桑好像都听不见，不然我早就让你放开那家伙跟我走了，哼。”
神谷被小野的那声轻哼给逗笑了，只觉得这样偶尔孩子气的小野也可爱得不行，于是便伸出手揉了揉一边蹭自己一边抱怨“凭什么那家伙能得到神谷桑的关注啊”的人的脑袋，想吐槽一句“你连你自己的醋都要吃么”，但想了想也在生hiroC的气的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对方，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拥着，直到娘桑在一旁不满地“喵”地叫唤了几声，他们才惊觉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小野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作了标记之后合上，探了个脑袋过去看的神谷没有忽略扉页右上角的那句和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歌词。
啪的一声，书桌的台灯被小野关上了。神谷就这样被他抱着回到了卧室，娘桑也跟着跳到床上来，自顾自地在神谷的枕头旁边蜷成了一团。
“睡觉了，明天早上你还有工作呢，嗯？”
“嗯。”
神谷乖乖地往自己的位置上移动，为了预防自己睡着睡着就会把娘桑挤下去，还特意把枕头往小野那边挪了挪，刚想躺下来，小野便扣着他的手指倾身给了他一个吻。
“今晚，一起来做一个去教堂结婚的梦吧？”
“……”
神谷只觉得他的脸热到发烫，本来想就这样装作没听见躺下来装睡算了，但小野那双凝视着他的带笑的眼睛让他怎么也无法忽略这抹炽热的目光，于是只能闭上眼，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对方的肩头。
“……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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